第68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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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爹爹……”
  王泳对他挥挥手:“去换孝衣吧,收殓守孝,都是极其折磨人的事。我经历的事多了,如今记性不那么好,也好,也就不那么容易伤心。”
  王药平静了好多,垂手道:“是。那儿子下去了,父亲保重身子。”
  王泳点点头,闭目似在养神。王药离去的时候听他在喃喃地念:“老来多健忘……”
  王家四个儿子都在朝廷为官,母亲去世,自然一齐上书请求丁忧。大约皇帝和赵王、吴王等也商议了,下旨温语抚慰,又言如今两国交战之势一触即发,不能分毫懈怠,朝中一时去了四人,未免有些不妥,所以王家兄弟,年纪长的两位在家守制,年纪轻的王茼和王药夺情,只给二十日回乡治丧,之后仍然回汴京就职。
  这是意料之内的事。赵王又格外叫人来传他的意思:“官家说,王家三郎四郎既然并不守孝三年,那么,家里娘子是女眷,在路上来回奔波甚为疲劳,不如在汴京披麻守制便了。”王药略略沉默,问王茼道:“三哥,你怎么看?”
  王茼冷笑道:“连女眷都要扣着,其心昭昭。但是我们能怎么办?抗旨?”
  王药默然了一会儿,望着远方道:“先回乡治丧吧。他们不要脸,我们俩活人还能给尿憋死?”
  他突然出语粗俗,王茼吃了一惊,但痛痛快快一骂,也不似刚刚那么忧虑了。
  赵王派人送来赙仪,没成想后来吴王那面也送了过来,都是极客气的模样。王药一副苫块昏迷的模样,配着他原来就有的呆滞神色,也不勤拜谢,也不表忠心,依着大样子跪叩回礼。然后装殓好棺椁,一路送回故土临安去。
  丧仪的繁忙和劳累,没有经历过不敢想象,他一身麻衣孝服,头上裹着白布,骑在马上头脑里只觉得昏沉——连着几晚上没怎么睡,悲愤伤心不一而足,仿佛和尚诵经作法的木鱼钟钹声,还追着他在敲打着,敲得胸闷气短,耳朵里一个劲地鸣着。
  送棺椁的牛车在一声鞭响后终于开动了,回乡的女眷们坐上了牛车,送柩的王泳也乘了小轿,不回临安的女眷们则是一身素衣,解散头发在后面哀哀地哭,长长的队伍迤逦着踏上了回乡的路途。
  刚出汴京,人烟稠密的地方,还时不时有人停在路边看一看这只长队。王药撒下手里一把纸钱,看着它们白蝴蝶一般翩翩地从天空落下来,有的落入沟渠,有的飘上树梢,有的被踩到足底的泥泞中的,也有的飘落到一边的草丛里。
  他抬起头,看着这一条熟悉的官道,前两次出来,他还是满怀着一颗激越兴奋的心,从这里去找他的爱人,今日却变作给娘亲扶柩归乡。眼睛无意间一瞥,却在槐柳林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:
  她不便戴孝,但也穿了一身素洁的白衣,怕人觉得突兀,腰间鸾带和肩上披帛用了清浅淡蓝的月色丝绒。乌油油的头发垂在耳边,简单的螺髻不加装饰,耳珰、璎珞,以及她最喜欢的黄金臂钏全部摘掉了。她抬起眼睛,下眼睑上微微的红肿——她从来没有见过王药的母亲,她只是为他失去了母亲而感同身受,伤心哭泣。
  王药胸中顿时像被锤子狠狠地砸过,剧烈地痛了一下,紧跟着松乏酸胀得想哭。他只能以目光示意她:他懂,他都懂,他会好好的,她也要好好的。
  他本就在棺柩的最后压阵,此刻特意骑行得更慢了点,对她屡屡回头。
  完颜绰看了他一眼,却对着王泳的小轿和那具棺柩,叉手屈膝,折下腰肢,行了妇人参拜长辈的大礼。
  王药张着嘴差点叫出声来。完颜绰没有看他的表情,执拗地保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好一会儿,才起身抬头,看了看王药,一声不吭,折返回那密密层层的槐柳林里。
  王药本来头脑昏沉,这会儿才想明白她的意思:早在他们在篝火边用契丹的礼俗简单地办了婚礼之后,那个晚上,他和她又简单地拜了天地,互相交拜对方,唯独缺一个拜父母高堂的礼数。那时候她还开玩笑说要跟着他到临安去拜舅姑——原来她一旦有了心,言出必行,就绝不是开玩笑了!
  ☆、12.12
  二十日后,王药与哥哥王茼回到了汴京。匆匆忙忙处置丧仪,是极其累人的事,现在改成在家居丧, 兄弟俩互相看着对方瘦了一圈, 憔悴枯萎的样貌,都是深深地叹气。可是, 死者长已矣,生者的生活还要继续。
  王药回到自己住的院落里,戚芸菡一身孝衣, 正坐在树下缝制一件衣服。见王药来了, 她急忙起身,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道:“郎君回来了?你瘦了, 这段日子生受了吧?”
  王药虽然不喜欢她, 但他一直以来都并不是那种刻薄的性格,所以只是离戚芸菡远远的, 仍是表情温和地说:“丧礼的事情多,又一直不曾好好睡眠, 瘦是难免的。”
  戚芸菡道:“我到厨下给你做点吃的去。居丧虽不能大鱼大肉,但若一味地无心饮食,人被拖垮了,娘在天上大约也会心疼你。”没等王药答应,自说自话就去了厨下。
  等她再端着食盒过来,丫鬟对着侧厢的书房努努嘴,轻声道:“四郎君已经进去了,刚刚我探头看了看,睡了。”
  戚芸菡一阵失落,又不甘心,叫丫鬟挑起帘子,轻手轻脚地进去,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睡了。
  王药真的睡着了,他和衣躺在读书的矮榻上,一条盖腿的薄毯子覆着他肩膀到肚腹,人便也蜷缩成一团,抱着自己的胳膊。戚芸菡细细看着他的脸,他呼吸匀净,睫毛投下一团阴影,那双因为疲劳而略陷的眼睛倒也深邃得好看起来。戚芸菡怕他着凉,从竹箱里捧出一床棉被给他盖上,他轻轻地哼了一声,抱着胳膊的手摊开,领口露出一截精劲的脖颈。戚芸菡心里一动,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漾漾地浮上来——这不仅是那个订了亲的表哥,这还是她托付终身的丈夫。
  还没看够,王药突然睁开眼睛,眼白里满布着血丝,她离得那么近,猛一瞧还觉得心慌。
  王药反应更快,一挺身坐起来,警觉地问: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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