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(2 / 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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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七月说着说着,在黑暗中也哭了。
  七月和家明去看电影。看完走出剧院以后,想起来安生曾对她说,她在附近的Blue酒吧做夜班。家明,我们去看看安生。七月曾对他提起过自己最好的朋友。家明说,好。他在夜风中轻轻把七月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。两个人都是安静温和的人。所以即使在重点中学里,老师也没有什么意见。因为都是成绩品性优良的学生。
  远远看到Blue旧旧的雕花木门。一推开,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呛人的烟草味道就扑头兜过来。狭小的舞池挤满跳舞的人群。还有人打牌或聊天。七月牵着家明的手挤到圆形的吧台边,问一个在调酒的长头发男人,请问安生在吗。男人抬起脸冷冷地看了七月一眼,然后高声地叫,Vivian,有人找。然后一个女孩就从人群里钻了出来。
  阴暗的光线下,七月差点认不出来这就是安生。一头浓密漆黑的头发扎成一束束的小辫子,发梢缀着彩色的玻璃珠。银白的眼影,紫色的睫毛膏,还有酒红的唇膏。穿着一件黑色镂空的蕾丝上衣,紧绷着她美好的胸脯。安生先看到家明,愣了一下。然后对七月笑着说,我们来喝酒吧。
  加冰块的喜力,家明喝掉了一瓶。然后他问安生,觉得逃课一个月去写生快乐吗。
  安生说,我们在茫茫野地中生火煮咖啡。在冰凉的溪水中洗澡。晚上躺在睡袋里看满天星斗。那一刻,我问自己,活着是为了什么。看着漫天繁星的时候,我会以为生命也许就是如此而已。回来后画了油画星夜。画布上有深深的蓝,和掉着眼泪的星斗。有人问我一百块钱卖不卖。我说卖。为什么不卖。它到了一个看得懂的人的手里,就是有了价值。
  安生说完看着家明。她说,家明,你的眼睛很明亮。家明笑了。
  把七月送到家门口以后,家明说,安生是个不漂亮的女孩,但是她像一棵散发诡异浓郁芳香的植物,会开出让人恐惧的迷离花朵。
  七月生日的时候,家明想带七月去郊外爬山。七月说,每次生日安生都要和我在一起的。家明说,我们当然可以和安生在一起。
  安生很快乐地和七月家明一起,骑着破单车来到郊外。爬到山顶的时候发现上面有个小寺庙。阳光很明亮。那天安生穿着洗得褪色的牛仔裤和白衬衣,又回复她一贯的清纯样子。家明和七月都穿着白色的T恤。安生提议大家把鞋子脱下来,光着脚坐在山路台阶上让相机自拍,来张合影。大家就欢欢喜喜地拍了照片,然后走进寺庙里面。
  这里有些阴森森的。七月说。她感觉这座颓败幽深的小庙里,有一种神秘的气息。她说她累了,不想再爬到上面去看佛像。我来管着包和相机吧,你们快点看完快点下来。
  家明和安生爬上高高的台阶,走进阴暗幽凉的殿堂里面。安生坐在蒲团上,看着佛说,他们知道一切吗。家明说,也许。他仰起头,感觉到在空荡荡的屋檐间穿梭过去的风和阳光。然后他听到安生轻轻地说,那他们知道我喜欢你吗。
  七月看到家明和安生慢慢地走了下来。她闻着风中的花香,感觉到这是自己最幸福的一刻。她心爱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,都在她的身边。很多年以后,七月才知道这是她最快乐的时间。只是一切都无法在最美好的时刻凝固。
  家明,庙里在卖玉石镯子。七月说,我刚才一个人过去看了,很漂亮的。安生说,好啊,让家明送一个。只剩下两个了。一个是淡青中嵌深绿的,另一个是洁白中含着丝缕的褐黄。家明说,七月你喜欢哪一个。七月说,也要给安生买的。安生喜欢哪一个。
  安生看看,很快地点了一下那个白色的,说,我要这个。
  她把白镯子戴到手腕上,高兴地放在阳光下照。真的很好看啊,七月。七月也快乐地看着孩子一样的安生。我还想起来,古人说环佩叮当,是不是两个镯子放在一起,会发出好听的声音。走了一半山路,安生又突发奇想。来,七月,把你的绿镯子拿过来,让我戴在一起试试看。安生兴高采烈地把七月取下来的绿镯子往手腕上套。就是一刹那的事情。两个镯子刚碰到一起,白镯子就碎成两半,掉了下来。山路上洒满白色的碎玉末子。
  安生愣在了那里。只有她手上属于七月的绿镯子还在轻轻摇晃着。家明脸色苍白。
  七月,我要走了。安生对七月说,我要去海南打工,然后去北京学习油画。
  秋天的时候,安生决定辍学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。她说,我和阿Pan同去。
  阿Pan想关掉Blue,是那个长头发的男人?七月问。是。他会调酒,会吹萨克斯风,会飙车,会画画。我很喜欢他。安生低下头轻轻地微笑。
  一个男人,你要很爱很爱他,你才能忍受他。那你能忍受他吗。
  我不知道。安生拿出一支烟。她的烟开始抽得厉害。有时候画一张油画,整个晚上会留下十多个烟头。可是安生,你妈妈请求过我要管住你。七月抱住她。
  关她屁事。安生粗鲁地咒骂了一句。她的存在与否和我没有关系。安生神情冷漠地抽了一口烟。我恨她。我最恨的人,就是她和我从来没有显形过的父亲。
  七月难过地低下头。她想起小时候她们冒着雨跑到铁路轨道上的情景。她说,安生,那我呢。你会考上大学,会有好工作。当然还有家明。她笑着说,告诉我,你会嫁给他吗。七月?
  嗯。如果他不想改变。七月有些害羞,毕竟时间还有很长。
  不长,不会太长。安生抬起头看着窗外。我从来不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,也许一切都是很短暂的。
  安生走的那天,乘的是晚上的火车。她想省钱,而且也过惯了辛苦日子。阿Pan已经先到海南。安生独自走。安生只背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,还是穿着旧旧的牛仔裤,裹了一件羽绒外套。七月一开始有点麻木,只是愣愣看着安生检查行李,检票,上车把东西放妥。她把洗出来的合影给安生。那张照片拍得很好。阳光灿烂,三张年轻的笑脸,充满爱情。
  家明真英俊。安生对七月微笑,一边把照片放进外套胸兜里。七月就在这时看到她脖子上露出来的一条红丝线。这是什么。她拉出来看。是块小玉牌坠子。玉牌很旧了,一角还有点残缺,整片皎白已经蒙上晕黄。安生说,我在城隍庙小摊上淘的,给自己避避邪气。她很快把坠子放进衣服里面。
  七月,你要好好的,知道吗。我会写信来。
  汽笛鸣响了,火车开始缓缓移动驶出站台。安生从窗口探出头来向七月挥手。七月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,突然明白过来安生要离开她走了。一起上学,吃饭,睡觉的安生,她不会再看到了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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