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4年(4 / 6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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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方平也是有点仗着自己是嫡系,问了一句:“为什么这么紧?”
  宋运辉笑道:“这还不明白?影响一下春节前奖金发放嘛,你出去叫销售科长过来。”
  只有宋运辉自己心里清楚,凡是成果,他都要在新领导来前公布,凡是人事,他都要在新领导来前落实,就是这么简单。
  这一天很忙,他出差那么多天,明天又是元旦,大量的事赶着要他审核过目。竞聘第一轮的结果在门口橱窗公开,公开后即哗然。果然不出所料,老赵没法跳。硬杠子加公平、公开、公正,老赵没理由跳,他又不是浑到底的人,老赵只有生气地怠工。而这正中宋运辉的下怀,他还只怕老赵占着大权搞对抗,没想到老赵这么没斗争策略。
  宋运辉一直在办公室忙到晚上八点,也是等到晚上八点,都不见老赵冲进门来理论,他还略微有些失落。下去取车回家,被冷风一吹,忽然想到,是不是他的手腕又进步了,令老赵无招架之力?宋运辉回想一下所有步骤,打开车门前忽然一笑,所有的步骤,那可都是冠冕堂皇,让人无从指责。
  小小的成就,让宋运辉从北京带来的灰色心情稍微有点起色。
  回家他赶紧吃饭,出差回来,家里的饭菜特别香甜。
  宋母帮他整理行李,拎出一只塑料袋奇道:“又买烤鸭,不是吃过吗?又不好吃,还不如温州麻油鸭。”
  宋运辉忙道:“那是给陶医生的,还有那盒红盒子北京点心,明天你和猫猫去少年宫带给她去。”
  “明天元旦,停课。要等下礼拜了,这烤鸭不会坏了吧。”
  宋运辉一拍脑袋,懊恼地道:“你看我都忙得忘了这茬,妈知道陶医生的排班吗?”
  “我怎么知道,你不是常送她回家吗?你送去她家啊,我看你对她有意思。”
  宋运辉笑笑:“目前还没有意思,不过看陶医生这个人不错,有骨气。好吧,明天早上我过去她家一趟,也不知道她家具体在哪里,那边小弄堂太多。妈,我明天中饭晚饭都不回来吃,你们不用等我。”
  “又谁啊,元旦也不让歇着,不是说东宝来吗?”
  “东宝现在那个妻子生病住院,来不了。对了,我今天都忙昏了,我得帮他咨询一下陶医生,弄不好东宝家以后没孩子了。”
  宋母惊讶,不由冲旁边一直在给宋引扎兔子灯的丈夫道:“东宝命硬啊,谁都克。”
  宋运辉听了一愣,心说难道真是冥冥之中有天数?
  宋运辉想到这么冷的天要陶医生出门找公用电话回传呼,他有些过意不去,可事情紧急,他只能对不起陶医生。但他识相地开车出去,到了每次送陶医生和田田回家停车的地方,刚想打传呼,却看到附近有间小杂货店还开着门,柜台上有一公用电话。他想到陶医生肯定是常来这儿打电话,想到陶医生大冷天的晚上看到非医院号码打她传呼未必下来回电,索性过去杂货店买包烟,再向杂货店老板打听陶医生究竟住哪儿,果然问到。
  他摸黑顺着指点进去小弄堂,找到一幢老式三层宿舍楼,就着打火机的微光曲折地爬上堆满杂物的楼梯,又蜿蜒穿过堆满杂物的走廊,才摸到陶医生黑暗的家门。宋运辉心说怎么这么艰苦啊,看这房子布局,好像是集体宿舍,估计开门进去,最多只有一个房间。陶医生不是个挺好的医生吗?可能人太清高,不肯低头为自己争取。
  宋运辉不敢大意,就着走廊唯一的一盏昏黄廊灯确认了房间号码,又看到门上有孩子涂鸦,这才敲门。宋运辉都感觉陶医生门还没开的时候,旁边一串的房门都微开窥探了。
  陶医生开门出来。屋里雪亮的日光灯光一下也照亮走廊,照亮门口的人。陶医生看到是宋运辉,惊呆了。宋运辉看到陶医生一改往常着装的灰暗色调,穿着一件银白撒梅花织锦面子的贴身棉袄,披散着一头乌发,也是惊住,不得由退后两步,几乎是贴上陶医生家对面人家的门了,才道:“对不起,陶医生,这么晚打搅你。本来应该早点来,我刚出差回来,一直忙到现在。想找你咨询一件事,我有个亲戚的妻子——这位亲戚是我很要紧的人——今天住院,是子宫肌瘤。那手术我记得以前在国外刊物里看到过,说有些可以不必切除。具体……”宋运辉对于妇科病有些不便这么大庭广众地说,可是又不能不说,这么晚来敲陶医生的门,隔壁不知多少只耳朵警惕地探听着,他只能开门见山。“具体我也说不清,我这就拨通他的电话让他跟你说,我就怕明天上手术台一刀割了,那就不可逆转了。”
  陶医生听宋运辉这么说,这才舒口气。她是医生,常有病人上门咨询,她也有时带家境困难的病人来住一宿,宋运辉一上来就把事说开了就好。她听宋运辉一说便知是妇科疾病,便接了宋运辉已经拨通的雷东宝的电话。雷东宝正陪在韦春红身边,虽然已经是休息时候,可两人哪儿睡得着,都是在黑暗中瞪着眼睛看黑暗。一听说可能有救,雷东宝连忙把电话拿给韦春红,紧紧盯着韦春红介绍病情。
  宋运辉静静看着陶医生一改平日里的平淡,以一脸职业的温和和权威拿着手机说话,看上去非常可信。里面陶令田还没睡着,不见妈妈讲故事了,又不敢跳出热乎乎的被子,就在床上大叫:“妈妈,谁啊,妈妈……”
  陶医生没说“宋叔叔”,而是抽空回了一句:“是猫猫爸爸,田田乖,等妈妈会儿。”
  宋运辉心说,陶医生可真是细心,连一个称呼都不会搞错。隔墙的耳朵们听了肯定会以为是田田幼儿园同学的爸爸,这与莫名其妙的“宋叔叔”完全是两种人。
  这边韦春红一放下电话,立刻一拍枕头,道:“走,出院。宋厂长那个朋友说尽量不割,能保就保,先确保是不是恶性了再说,还说看诊状,恶性可能性不大。咱不看这儿了,朝中有人好办事,咱去宋厂长朋友那医院住去。”
  雷东宝说话就收拾起来:“连夜去,妈的,老子就不信,每天活蹦乱跳的能坏到哪儿去。今天烧香的时候那和尚就说我抽的签好,逢凶化吉。”
  “对喽,我说呢,每天精神头挺好的,怎么一下病了呢。看起来医生也有不一样的,不负责点的给你一刀割了干净,负责点的才给你修修补补。”
  “给你!”
  “是,是,给我。先回家收拾行李吧,出院让我妹来办。东宝啊……老天保佑,最好别割了我……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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