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(3 / 1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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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比剑么,凤九觉得这个简单,她从小就是玩着陶铸剑长大的。但当萌少拂袖将决赛地呈在半空中指给她看时,望着光秃秃的山坳中呈阵列排开的尖锐雪桩,她懵了。待听说届时参赛的二人皆是立在冰桩子上持剑比试,谁先掉下去谁就算输时,她更懵了。他们青丘没有这样的玩儿法。她一大早赶去宗学,原本正是揣着求教萌少之意,托他教一教冰桩子上持剑砍人的绝招。料不到被结界挡了回来,东华像是吃错了药,竟要亲自教她。
  凤九在被大运砸中头的惊喜中晕乎了一阵,回神时正掰着豆角在厨房中帮东华预备早膳,掰着掰着灵台上的清明寸寸回归,她心中突然一沉:帝君将她禁在此处,果真是如他所说要教她如何在竞技中取胜么?他是这样好心的人么?或许真是他吃错药,不过帝君他,就算吃错了药,也不会这样好心罢?
  凤九心事重重地伺候帝君用过早膳,膳中似乎自己也吃了几口,究竟吃的什么她没有太注意,收拾杯盘中隐约听见东华提起这十日禁闭的安排,头三日好像是在什么地方练习如何自如走路之类。她觉得,东华果然是在耍她,但连日的血泪中她逐渐明白,即使晓得帝君耍自己也不能同他硬碰硬,需先看看他的路数,将脚底的油水抹得足些,随时寻找合适的时机悄悄地开溜方乃上策。
  辰时末刻,凤九磨磨蹭蹭地挨到同东华约定的后院,方入月亮门,眼睛蓦地瞪大。院中原本的敞阔之地列满了萌少曾在半空中浮映给她看过的雪桩子,桩高两人长,横排竖列阡陌纵横,同记忆里决赛地中冰桩的阵列竟没有什么区别。院中除那一处外,常日里积雪覆盖之地新芽吐绿,一派春和景象,几棵枯老杏树繁花坠枝似烟霞,结界的上空洒下零碎日光,树下一张长椅,帝君正枕在长椅上小憩。凤九觉得,帝君为了在冰天雪地中悠闲地晒个太阳,真舍得下血本。
  摸不着头脑的目光再向冰桩子飘荡而去时,突然感到身形一轻,立定后一阵雪风刮脸而来,垂眼一望已孤孤单单立在一杆雪桩的顶上头。不知什么时候从长椅上起身的帝君今日一身白衣格外清俊,长身玉立在雪林的外头,操着手抬头研究了她好一阵,徐徐道:“先拿一天来练习如何在上头如履平地,明后日试试蒙了眼睛也能在冰桩上来去自如的话,三天后差不多可以开始提剑习剑道剑术了。”又看了她一阵:“禁了你的仙术还能立在上头这么久,资质不错。”
  凤九强撑着身子不敢动,声音没骨气地打颤:“我、我有没有跟你说过,没了法术相依我恐高,哇~~帝君救命~~~~~”
  话方脱口脚下一滑,却没有想象中坠地的疼痛。凤九眨巴着眼睛望向接住自己的东华,半晌,道:“喂,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弄上去想着我会掉下来然后趁机占我的便宜?”
  帝君的手仍然握在她的腰间,闻言一愣,道:“你在说梦话吗?”
  凤九垂着眼理直气壮道:“那你怎么还抱着我?看,你的手还搭在我的腰上。”
  帝君果然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,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,了然道:“这么说,你站得稳了?”不及她回神已然从容抽手,原本凤九仰靠在他的身上就没什么支力,随他放手啪地一声栽倒在地,幸而林中的空地积满了暄软白雪,栽下去并不如何疼痛,凤九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,仰头碰到东华装模作样递过来扶她的右手。帝君向来无波无澜的眼神中暗藏戏谑,让凤九很是火大,别开脸哼了一声推开他自己爬起来,抖着身上的碎雪愤愤道:“同你开个玩笑,至于这样小气么。”又想起什么似的继续愤愤道:“你其实就是在耍我,怎么可能一天内闭着眼睛在那种冰阵上来去自如。有绝招却不愿意教给我,忒小气,幸好你从不收徒,做你的徒弟料想也就是被你横着耍竖着耍罢了,仙寿耍折一半也学不了什么。”
  她仰头晃脑地说得高兴,带得鬓边本就插得不大稳当的白簪花摇摇欲坠,待最后一个字落地,簪花终不负所望地飞离发梢,被等待良久的东华伸手险险捞住。帝君垂眼瞧了会儿手中丝绢攒成的簪花,目中露出回忆神色道:“我听说,年轻时遇到一个能耍人的师傅,其实是一件终身受益的事。”
  凤九无言地道:“你不要以为我没有读过书,书上明明说的是严厉的师傅不是能耍人的师傅。”
  帝君面上浮出一丝惊讶道:“哦,原来是这么说的?我忘了,不过都差不多罢。”近两步将簪花端正别在她的鬓边,一边端详一边漫不经心道:“你既然想要频婆果,照我说的做自然没有错。虽然这种赛制做个假让你胜出并不难,但不巧这一回他们请我评审,你觉得我像是个容得下他人作假的人么?”
  这种话从帝君口里说出实在稀奇,凤九伸手合上掉了一半的下巴:“此种事情你从前做得不要太多……”
  帝君对她鬓边的那枚簪花似乎并不特别满意,取下来覆手变做一朵水粉色,边重别入她发中边道:“那么就当做我最近为人突然谨笃了吧。”
  虽然东华这么说,但脑子略一转,凤九亦明白过来他如此循序渐进教导她,其实是万无一失的正道。她身份殊异,传说决赛时比翼鸟的女君亦将莅会,若是做假被瞧出来,再牵连上自己的身世,小事亦可化大,势必让青丘和梵音谷的梁子再结深一层。帝君没有耍她,帝君此举考虑得很周全,她心中略甘。
  但,帝君他没有明说她也不好如此善解人意,掩饰地摸了摸鬓边重新别好的簪花咳了一声道:“这么说还要多谢你承蒙你看得起我肯这么下力气来折腾栽培我。”话罢惊觉既然悟出东华的初衷,这句话委实有点不知好歹,正惭愧地想补救一两句,帝君已谦谨且从容地回道:“不客气,不过是一向难得遇到资质愚驽到你这个程度的,想挑战一下罢了。”凤九无言地收回方才胸中飘荡的一米米愧疚,恶声恶气道:“我不信我的资质比知鹤更加驽钝,你还不是照样教了她!”
  她气急的模样似乎颇令东华感到有趣,欣赏了好一会儿,才道:“知鹤?很多年前我的确因任务在身教过她一阵,不过她的师傅不是我,跟着我学不下去后拜了斗姆元君为师。”又道:“这个事情,你很在意么?”
  凤九被任务在身四个字吸引了全副注意力,后头他说的什么全没听进去,也忘了此时是在生气,下意识将四字重复了一次:“任务在身?”方才雪风一刮,眼中竟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。
  东华怔了一怔,良久,回道:“我小时候无父无母,刚化生时灵气微弱差点被虎狼分食,知鹤的双亲看我可怜将我领回去抚养,对我有施饭之恩。他们九万年前临羽化时才生下知鹤,将她托给我照顾,我自然要照顾。教了她大约……”估摸年过久远实在不容易想起,淡淡道:“不过她跟着我似乎没有学到什么,听重霖说是以为有我在就什么都不用学。”东华近年来虽然看上去一副不思进取的样子,但皆是因为没有再进取的空间,远古至今,他本人一向不喜不思进取之人这一点一直挺有名,从这番话中听出对知鹤的不以为意也是意料中事。
  但,凤九自问也不是个什么进取之人,听闻这番话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伤,哑了哑道:“其实,如果我是知鹤,我也会觉得有你在什么都不用学。”
  遥远处杏花扬起,随着雪风三两瓣竟拂到凤九的头顶。她抬手遮住被风吹乱的额发,恍然听见东华的声音缓缓道:“你么,你不一样,小白。”凤九讶然抬头,目光正同帝君在半空中相会。帝君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:“聊了这么久有些口渴,我去泡茶,你先练着。”凤九:“……”东华:“你要一杯么?”凤九:“……”
  禁中第一日,日光浮薄,略有小风,凤九沿着雪桩子来回数百趟,初始心中忧惧不已,掉了两次发现落地根本不痛,渐放宽心。一日统共摔下去十七八次,腿脚擦破三块皮,额头碰出两个包。古语有云,严师出高徒,虽然薄薄挂了几处彩,却果然如东华所言,日落西山时她一个恐高之人竟已能在雪桩上来去自如。东华沏了一壶茶坐在雪林外头,自己跟自己下了一天的棋。
  第二日天色比前一日好,雪风也刮得浅些,帝君果然依言,拆了匹指宽的白绫将她双眼覆结实,扔她在雪林中依照记忆中雪阵的排列来练习步法。
  她跌跌撞撞地练到一半突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,以为是东华临时增设的考验,慌忙中伸手扒住一个东西将身子停稳妥。未料及身后一根雪柱突然断裂,扒住的这个东西反揽了她往一旁带过,惊乱中脚不知在何处一蹬跌倒在地,嘴唇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什。
  她试着咬了一口,伸手不见五指中听见帝君一声闷哼。她一个激灵赶紧扒开缚眼的白绫,入眼的竟是帝君近在咫尺的脸,下唇上赫然一排牙印。凤九的脸唰地一白,又一红。
  半空中连三殿下打着扇子笑吟吟道:“阿离吵着要找他姐姐,我瞧你们这一处布着结界,只好强行将它打开,多有打扰得罪得罪。”
  团子果然立在半空中瞧着他们,一双眼睛睁得溜圆,嘴里能塞下两个鸡蛋,震惊道:“凤九姐姐刚才是不是亲了东华哥哥一口?”纠结地道:“我是不是要有小侄子了?”惶恐地道:“怎么办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~~~~”话罢腾起一朵小云彩蹭蹭蹭先跑了,连宋君怕团子闯祸,垂目瞥了仍在地上困做一团的他二人两眼,无奈地亦紧随团子后,临别的目光中颇有点好戏看得意犹未尽的感慨。
  凤九沉默地从东华身上爬起来,默默无言地转身重踏进雪林中。步子迈出去刚三步,听见帝君在身后正儿八经地问:“小白,你是不是至少该说一声咬了你不好意思?”这听似正直的嗓音入耳却明摆暗含了调笑,调笑人也能这么理直气壮的确是帝君的风格。凤九没有回头,干巴巴地道:“咬了你不好意思。”东华静了一阵,突然柔和地道:“真的不好意思了?”凤九跌了一下,回头狠狠道:“骗你我图什么?”东华沉思了一会儿,疑惑地道:“骗人还需要图什么?不就是图自己心情愉快么?”凤九:“……我输了。”
  第三日,经前两日的辛苦锤炼,凤九对“如何闭着眼睛在雪桩子上行走自如”已基本掌握要诀,熏熏和风下认认真真地向着健步如飞这一层攀登。好歹念过几天书,凤九依稀记得哪本典籍上记载过一句“心所到处,是为空,是为诸相,是以诸相乃空,悟此境界,道大成”。她将这句佛语套过来,觉得此时此境所谓诸相就是雪桩子,能睁着眼睛在雪林上大开杀戒却不为雪桩所困才算好汉,她今日需练的该是如何视万物如无物。她同东华表达了这个想法,帝君颇赞许,允她将白绫摘下来,去了白绫在雪桩上来去转了几圈,她感到颇顺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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