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仁爱是暴力的终结者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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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高贵的真正表现,在于美好的仁慈。
  ——莎士比亚
  噢,兄弟,你的步履是如此蹒跚。
  可怜的姐妹,正义离你如此遥远。
  在生命和活力造就以前,
  它来了,
  伸手替你背起行囊。
  ——《生命赋》
  人们放弃对暴力的信仰其实是一个缓慢的过程。他们把暴力当作支配、教导和培养他人的手段。暴力,显而易见,浸透了一切因果关系。它不问青红皂白,随意率性处理事情。它是野蛮人的普遍逻辑,在这些人当中,最好的人,就是那些拳头最重、两肋插刀的朋友。即使在文明国家,人们对暴力信仰的放弃也非常缓慢。直至最近,那些偶然闹翻的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,竟然不惜以决斗来结束他们的争吵。政府也毫不例外,也把它们关于国土或国际地位的争端诉诸军事行为。实际上,我们就是在信仰暴力效果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——历史上的光荣、荣耀,以及一切响亮的名字,无不与战争融为一体。如果放弃暴力行为,我们几乎不能想象社会结构还能组织起来。爱、仁义、公正,全得依靠它而存在。可是,暴力政策是否行之有效,在很大程度上值得怀疑。暴力往往会招致更大的抵抗,因而得不偿失。人们一旦被暴力压制住,就会滋生抵触情绪,时不时以凶残、憎恨、邪恶、犯罪等方式爆发出来。实际上,这就是暴力政策在一切国家、任何时候所产生的结果。世界历史,在很大程度上,乃是一部暴力的失败史。
  我们是否变得聪明些了呢?我们是否已明白,如果能够使人们生活得更好更幸福,必须求助于一种更伟大、更仁慈的力量——善的力量!这种对待人的方式,无论如何都不会导致抵触或抗议,也从来不会使人变坏,相反,只有变好。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,在它的影响下,任何人都会受到激励和教养。它充满了对人的信任,如果没有这种对人善良本性的信任,什么办法都不能激励一个人。友善是人之本性的写照——它消除反抗,抚平愤怒情绪,溶化铁石心肠。它能够战胜邪恶,使美好更上一层楼。即使扩大到国家的原则,这同样适用。它曾经消弭了部落之间、省份之间的敌意。假如让它自由发展,国家之间的战争也会停止。也许这种想法现在是一种乌托邦,但将来,人们会把战争看成犯罪,一种可怕的罪行。
  “爱,”爱默森说,“将赋予这个可怕的旧世界一张新面孔。在这个世界里,我们彼此以陌生的敌人面目出现,仿佛在黑暗世界沉沦许久。爱逐渐温暖了我们的心灵,我们可以清晰地目睹政治家毫无结果的外交活动、无能为力的军队和防线,是如此之快地被这个手无寸铁的孩童所取代。爱能够渗透任何角落,以一种无法觉察的方式——它的支点,它的杠杆,它的力量——成为暴力永远完成不了的事业终结者。我想,你会注意到,在晚秋早晨的森林中,那些可怜的蘑菇,没有任何依靠,看上去不过一块软团,却通过自己坚强的、勇敢的、不可思议的钻劲,设法从严寒的地面破土而出,在头顶留下一个坚硬的外壳!这就是爱之力的象征。可是人类社会这个更大的利益世界,早对这种美德丧失了兴趣,甚至遗忘得一干二净。历史上也曾有过这样光辉的时刻,事实上,不止一人做过尝试,且取得了福音般的成功。时至今日,我们这个伟大的、过分庞大的、死去了的基督教界,至少仍然保持着它那‘人类的爱者’的名称。总有一天,所有的人都会是爱者,所有的灾难都会在阳光的普照下冰消雪融。”
  久远的时光中,暴力原则被我们用来对付那些疯子、罪犯、船工奴隶和麻风病人。疯子被铐住锁在牢房里,像一头猛兽。麻风病人被赶出镇子,住在某个远离人烟的偏僻之处——虽然他们也是人。船工奴隶在鞭笞下拼命摇橹,直至在痛苦中筋疲力尽。罪犯们拥挤在一起,不管年龄和性别,直到欧洲监狱成为人间地狱。大约400年前,罪犯们被送给佛罗伦萨和比萨的外科医生做活体解剖。现在,他们的位置才被不会言语的动物所代替。
  圣文森特·保罗是一位来自上层社会的慈善者,他是一位兰格多克农民的儿子。父亲希望他成为一名政府官员,为了替他交大学学费,连铁犁都卖掉了。马赛城的一位朋友遗赠给他一小笔财产,他于是坐船到那儿去接收。在回国的路上,他乘坐的船在一阵激战后被3名非洲海盗劫掠。激战中,圣文森特负了严重的箭伤。海盗把船员和旅客锁在一起,圣文森特也在其中。他被带到突尼斯,成了一名船工奴隶。由于受不了海上的艰苦,总是生病,他被卖给了一位摩尔医生。一年不到,主人死了,他于是又被卖给一位农民,一位奈斯的土著。圣文森特使他的主人改信了基督教,于是决心一起逃亡。他们把一张小筏放到海里,登上了法国南部爱格莫提斯的土地。
  不久,圣文森特在罗马加入了一个兄弟会,其职责是在医院里护理病人。接着他去了巴黎继续这一工作。后来,他成了船务巡视员坎特·乔吉尼的家庭教师。在那儿,这位年轻的牧师目睹了可怕的场面——人们被链子锁在船桨上,像非洲奴隶般拼命摇桨。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帮助这些人的工作中去,这种热情由此深深感动了国王路易三世,在听了他的所作所为之后,国王任命他担任船务施赈官。一次,他为了救一位可怜的流浪者,以自己交换了这位流浪者的自由。于是圣文森特戴上了他的镣铐,替他服满剩下的刑期。在犯人社会生活一段时间后,圣文森特获救,然而镣铐在他身上造成的伤痕,一辈子都无法弥合。他被重新安排在原来的位置,继续以一种神圣的热情忘我工作。最终,他赢得了许多罪犯的忏悔,通过坚韧的努力,改善了犯人和船工奴隶的境遇。
  他的后半生非常有名。回到巴黎后,他建立了“慈善姐妹会”的规章制度,从而开创了妇女慈善和福利事业的全新局面。这些“慈善姐妹会”的成员来自法国及其以外的地区,是每一件慈善任务——诸如护理病人、教育青少年、照顾孤儿等——的主要工作者,而且几乎非常出色地完成每一件工作。出于曾被囚禁的经历,他转而致力于为赎回那些非洲俘虏而募捐。就这样,他拯救了不少于1200个奴隶。1816年,海盗被英法联合舰队彻底消灭,他们在阿尔及尔的老巢也被捣毁。
  在凯维利城堡(注:基督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地方),我们听说了地狱和镣铐,但又有多少不幸和残忍的故事被诉诸现代的法庭呢?翻开我们大城市的贫困记录,你又该会多么同意杰勒米·泰勒所说的:“这是一种近似于野蛮残酷的无情,与耶稣的仁慈,相距何止千里之遥!”
  约翰·霍华德的仁慈心肠,在一次表面上出于偶然的个人灾难中,首先被用来改善囚犯的境遇。他坐船去葡萄牙,因为这时里斯本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——一次强烈的地震袭击了该地,到处都是废墟,正是仁慈心充分表现的好时候。航行不久,一伙法国海盗劫掠了他所乘坐的船只。他受到了残酷的折磨,48小时没吃没喝。在布勒斯特上岸后,他和其他俘虏被关在一座肮脏的、地狱般的堡垒中,长时间没有得到任何食物。最后,海盗们向牢房里投进了一大块羊肉,这些不幸的人拼命把羊肉撕成碎片,然后像猛兽般啃咬。整整一周的时间,囚犯们都受到了同样残酷的对待。他们被迫睡在这座可怕地狱的潮湿地板上,除了稻草,没有任何可以遮盖的东西。
  霍华德被释放后回到了英国,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拯救囚犯的工作。他成功地使许多与他有同样遭遇的人获得了自由,并与大陆监狱和堡垒中的英国囚犯取得了联系。他发现,巨大的、甚至比他自己遭遇更可怕的苦难,乃是俘虏的平常境况。
  不久,他担任了贝佛德州的最高长官,任期内,他把注意力转移到英国监狱的状况。在当时的英国,州长一职不过是一个虚名,只能带来微弱的声势和空虚的炫耀。然而,在霍华德手里,这种境况有所改观。得到一个职务,就意味着能激起他完成职责的雄心。他坐在法庭里,认真地聆听着审判的每一个步骤。当审判一结束,他就跑去视察关押罪犯的监狱。这里对待犯罪分子的可耻的、野蛮的方式,他再熟悉不过了。暴露在他眼前的监狱里的景象,决定了他未来的生存使命。
  英国监狱,正如其他国家的一样,正处于一种可怕的状况。囚犯既没有被隔离,也没有被区分。相对纯洁的罪犯和极端可恶的罪犯,被一视同仁。于是,这种普通堡垒就成了犯罪的温床。迫于饥饿而偷了一块面包的人,发现自己与强盗和杀人犯同属一个阵营;债务犯和伪造假币的人,罪行轻微的小偷和杀人凶手,不诚实的女孩儿和妓女,都被混同在一起。誓言、诅咒、谩骂,风行于牢狱中,宗教信仰却无处可寻。魔鬼四处纵横,邪恶就是至尊。对于监狱这种对待囚犯的状况,霍华德简单地谈了自己的印象:“一些被法官宣判为无罪的人,一些没有被盛气凌人的法官找到犯罪证据的人,一些被证明检举无效的人,被关了数月之后,重新被拉回监狱中,一直锁到他拿出酬金给监狱看守、立法会议成员以及诸如此类的人之后,才能获得自由。”他同样提到了那些“铁石心肠的债权人”,他们有时会威胁债务人说,不还债就得“在监狱中消耗掉”,而且他们往往说一不二。实际上,人们在监狱中确实会消耗掉——在污秽和瘴气中倒下、烂掉。霍华德估计,有无数的活人在恐惧中倒下了,也有如此之多的人成了寒冷、潮湿、病患和饥饿的牺牲品。
  监狱看守的工资并非由公众支付,而是来自于那些被迫支付的弱者。霍华德恳求立法会议,要求政府提供看守的工资,立法会议则要求提供先例。他答应了,从而跨上马背,走遍各州去寻找先例。然而在访遍远近各州的监狱后,他就是找不到一个能给看守提供工资的先例。所看到的,只是普遍存在于囚犯中的悲惨与不幸。这更加坚定了他致力于改善英国以及世界各地监狱状况的决心。
  在古鲁瑟斯特,他发现了一座情况最为糟糕的古堡。这座古堡现在被用作监狱。所有的囚犯,男男女女,都住在一个大庭院里。债务犯的牢房连窗户都没有。重罪犯的牢房黑咕隆咚,成天紧闭。热病流行于监狱中,并夺去无数囚犯的生命。看守们没有工资。债务犯没有食物供给。在教会中心爱利城,情况也好不了多少。为了防止犯人逃亡,看守给他们戴上沉重的脚镣。他们身上到处都是铁条,脖子上则紧箍着一根布满钉子的铁圈套。在诺维奇,牢房被建在地下,囚犯们唯一的福利,只是每年仅值1畿尼的稻草。监狱看守不仅没有工资,而且每年还得为他的工作支付给副州长40英镑的贡赋!逼得他只好通过欺诈勒索来获得收入。
  高尚的使命激励着霍华德不停地在全国各地奔走,改善囚犯境遇的念头占据了他的整个头脑,挥发了他的全部热情。艰辛、险恶,甚至身体的疼痛,都无法使他与他那伟大的生活理想分开。他从英格兰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,向人们展示不列颠牢房的丑恶嘴脸。许多次,他使那些因微小债务而身陷囹圄的人,以及被证明完全无罪的人获得了自由。对于他的调查结果,众议院决心成立一个专门委员会,负责评估事情的真实状况。他站在委员会面前,搬来了一大堆材料,慷慨陈词。在评估过程中,一名委员惊讶于他的材料如此之长之详细,询问他是拿谁的钱去旅游的。霍华德泣不成声,好久之后才能回答他的问题。
  立法会在他作证的最后,终于向他表示了感谢。他们按照霍华德所提出的办法,在1774年——正是这一年他开始工作——通过了法案。法案规定:取消一切贡赋,给看守发工资,立刻释放所有被判无罪的囚犯。法案同时规定,所有的监狱都要清扫、粉刷,保持良好的通风,设立医务室为囚犯治疗。当法案获得通过的时候,霍华德正躺在病床上,可是一旦他从忘我的工作所导致的疾病和疲乏中恢复过来,他就立刻起床,重新视察各个监狱,以便评估法案的执行情况。
  视察完英格兰之后,霍华德继续到苏格兰、爱尔兰这些地区调查监狱状况。这些监狱的状况同样可怕。于是他公布了调查结果,并取得了同样的成功。接着他赶到欧洲大陆。在巴黎,巴士底狱的大门没有向他开放,法国其他监狱的状况,与英格兰相比虽然要好些,但也是足够糟糕。然而,当有人发现他正在设法调查巴士底狱时,一道囚禁他的命令发布了,幸好他及时脱逃。为了惩罚自己,霍华德翻译发表了一份英国监狱的记录,这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写成的刚刚出版的著作。
  霍华德继续漫游到比利时、荷兰和德国。每到一个地方,他都详细地做笔记,从而获得了大量的材料——这无疑是无数次辛勤劳动的结果。回到英国,看到囚犯改造工作已经启动之后,他肩负着同样的爱的使命,来到了瑞士。在那儿,他发现了科学的监狱制度:囚犯们被劳动改造,这不仅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,而且减轻了征收来用以维持监狱运转的赋税。
  通过3年不知疲倦的工作(在这期间,他行程3万多里),霍华德以“监狱状况”为书名发表了他的伟大著作。该书取得了巨大的轰动效应。他再一次被众议院请去,询问监狱改造的进一步准则。他主张用劳教所代替监狱,这是他在阿姆斯特丹发现的,并认为是一种好模式。
  于是他再一次继续旅行,以便评估这种工作方法的效用。他从荷兰来到普鲁士,沿途穿过西里西亚,通过奥地利和普鲁士军队交战的前线。在维也纳度过一段时间之后,他来到意大利。在罗马,他要求进入宗教裁判所的地牢里,但是,正如在法国的巴士底狱一样,他被拒之门外。当然,意大利其他的监狱都向他敞开了大门。然后他经过法国回到家里。这一次,他一共走过了4600公里行程。不管走到哪里,他都受到了热情的接待。被监禁者的祝福,不管足迹行到哪里,都会伴随着他。他给人以仁慈的慷慨,更有甚者,他打开了所有国家宽容和仁慈的心扉,让它们懂得了监狱改造的重要性。
  他丝毫未曾懈怠。回国后,他重新视察了大不列颠的监狱,行程达到近7000公里。他发现自己以前的努力现在开始结出了硕果:过去的公然虐待,现在不见了;监狱较过去清洁、健康,而且更加有秩序。接着他又一次跑到国外去扩大自己的见识。鉴于以前已经参观了欧洲南部国家的监狱,这一次他决心访问俄国。他只身步行到达圣彼得堡。警察发现了他,邀请他去宫廷访问凯瑟琳皇后。他礼貌地告诉皇后,他来到俄国,是想参观关押囚犯的地牢和穷人的住所,而不是国王和皇后的朝廷内宫。
  他鼓起勇气跑去观看鞭刑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被带到刑场。男人被抽打了60下,而女人则被抽打了25下。“我看到那个女人,”霍华德说,“几天后仍然虚弱至极,但那个男人则再也见不到了。”为了弄清那个男人的情况,霍华德决心访问执刑者。“一个人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,被抽打致死吗?”他问。“能!”“要多短的时间呢?”“一天或两天。”“你是否曾经这样抽打过?”“是的。”“最近呢?”“嗯!最近经过我手中的皮鞭抽打过的那个男人,就死了。”“你是怎么把他打死的?”“在他的两肋抽打一两下,就会撕下大块大块的肉。”“你是否曾经接到过如此抽打罪犯的命令?”“是的!”就这样,俄国吹嘘自己已在全国取消了死刑的谎言就被彻底戳穿了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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